□ 戴新成
年紀大了愛喝湯，比如藕湯，豬蹄子燉藕湯幾乎吃不煩。連續幾次到農貿市場買回的蓮藕看似粗大，但燉排骨和豬蹄子不軟和，吃到嘴里脆生生的，燉不熟，老伴說買這種藕回來浪費了肉。有人說藕種變了，加上追求產量上化肥，使蓮藕燉不爛了，使用農家肥的藕才好燉。
我想買點好藕就想到了鄉下，乘車來到了大山之中的良田村，這里農戶們種了幾百畝蓮藕。良田村三面環山，山腳下有連片的堰塘田，土質肥沃，田里淺水浮萍之上還余了些青荷，已無往日花紅翠綠的一片繁榮氣象，此時荷的莖稈像佝僂的老人，彎曲著身影折在水光里。每年寒冬臘月，池塘承包戶把魚兒抓后，就讓四面八方的商客自己下田挖藕，挖來的藕，節粗長而圓潤，燉湯入口即化，炒菜涼拌蒸菜都好，是藕中的上品，深得城里人喜歡。
我天蒙蒙亮就來到田塘邊，但是已經有不少人嘰嘰喳喳在說話了。有人跳下田里，幾條小鯉魚受驚，噼噼啪啪跳到田坎水邊，我連忙伸手去摸，摸到好多條兩只手指頭那么粗的小魚，順帶幾顆小螺絲。不一會兒，田塘里熱鬧起來了，人們三三兩兩走下池塘，有的穿著下水褲，有的腳穿長靴子，有的特勇敢，在如此寒冬臘月里，居然捋起袖子，卷起褲腿，就下到淤泥里，大半身浸泡在冬日里的冰水里，牙齒直打戰。不時聽到田塘里傳來“挖到了一大節，又一大節”“淤泥黏性太高了，腳拔不出來了”等等聲音。
挖蓮藕看著美，實則極辛苦。我問過一老農，為啥等到天冷了才挖藕？他說，其實蓮藕早就長成了，在夏天主人家都舍不得挖，繼續讓蓮藕長著。到了秋天，又忙著秋收秋種，也沒那閑工夫，入冬后稍閑了些，總能騰出手出來了。鄉村喜事總習慣冬日里操辦，辦喜事的人家，席上少不了的就是一盆臘蹄子燉蓮藕，寓意美美滿滿。
挖蓮藕除了勇氣，還得有耐心。水很冷，讓人巴不得下一秒就能上岸，可偏偏不能急，要細細地挖，慢慢地挖。否則，蓮藕破了皮或者斷了，品相不好，大半個冬天的辛苦可就打了折扣。
我躍躍欲試，剛踩到淤泥里，塘泥悄無聲息得擠進我的高靴子里，一陣涼意直鉆進心坎里。前腳一跨出，后腳就拔不出來了，我只得把腳先逃出來，然后用雙手把鞋子摳出來，率性赤腳想大干一場，岸上的村民說想要吃好藕就得不怕苦！就這樣，一陣翻泥土，滿頭是汗水，難怪挖藕的人衣服越穿越少，原來這是一個超負荷的出力勞動。
我拿起鐵锨，抖起精神翻泥，整理斷面，但是淤泥像一個調皮的孩子，我撳上去，它乘滑滑梯滑下來，斷面始終不清不楚，簡直要泄氣了，一個趔趄，一只腳滑出一邊，發現腳下硬硬的，還有一點圓圓的感覺，原來有心栽花花不開，無心栽柳柳成行，我摸到了第一節藕。卷起袖口，昂起頭，用雙手輕輕地摸下去，用雙手不斷地挖泥土，一節、一節又是一節，終于把它請了上來，那種自豪感油然而生。此時的我，也顧不了別人的評說，赤著腳，直接望田塘中心走，沒走幾步，憑著腳的觸感，發現淤泥下面都是藕，我欣喜萬分，各個擊破，順著藕的生長方向，兩只手不停地開挖，直到發現自己的下巴、頭發上都是淤泥。
挖藕的人不輕松，洗的人同樣不容易。把蓮藕挖出來，只能是成功了一半，另一半則在于清洗的功夫。洗得不干凈，自然不好看。要干干凈凈，把泥巴洗凈，但又不能用力，否則洗破外皮，第二天蓮藕就發黑了。
此時太陽出來了，岸上沸騰起來了，大家都說堂堂男人家，還比不過一個那個老漢（指我）。有一個小女孩叫起來：“爸爸，你也到中間去挖挖，那里面的藕節大。”
上岸一過秤，我挖了三十三斤，四元一斤。我面對自己的成果沾沾自喜。回到家，看到白白胖胖洗凈的藕，心想，先來一碗藕絲炒肉片解解饞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