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劉豐歌
烈日炎炎的夏季，苦瓜成了餐桌上每餐必食的一道菜。我發現無論你曾經多么不喜歡的東西，隨著歲月的流逝，機緣的巧合，有一日都可能與它產生親密的接觸，如我與苦瓜。
算起來，我認識苦瓜已很有年頭了，從七八歲我家那郁郁蔥蔥的瓜藤上結出一個個滿臉皺紋的苦瓜開始。
孩子對事物的認知，總是以形狀和感知來確定自己的喜好。我喜歡南瓜、豆角、西紅柿等蔬菜，偏偏對苦瓜愛不起來。這種情感上的排斥，先是緣于它類似老家癩蛤蟆似的皮膚。雖然那一身晶瑩的綠，但滿身的疙瘩就讓人心生抵觸，最主要的是苦瓜炒出來的味，名副其實的苦。
在母親炒的菜中，如果有了苦瓜，我這個有著“菜大王”綽號之人，也不動它一筷子，盡管母親說苦瓜吃著雖苦，卻能清熱解毒，是好菜呢！我還是不為所動。再說我又沒上火，不需清熱解毒呢！
對苦瓜不好的印象，伴隨我多少年。后來參加工作，有位干部，經常板著一張臉，便想起苦瓜，因他那一張滿是褶子的“苦瓜臉”。當然，“苦瓜臉”三個字并不是我發明的，看來早有人與我英雄略見相同的感覺，捷足先登，用苦瓜來形容一張不討喜的臉了。
對“苦瓜臉”的反感，變成了我私下對他諸多不敬的談資。比如他那一口玉米渣子味兒的方言，某次他在臺上將“棘手”讀成“辣手”，某次講話時牙齒不小心沒打理掉的蔥花……都成了單位一幫小年輕們聚在一起聊天的話題。這些“苦瓜臉”并不知情，他以獨有的苦瓜臉的方式訓人。大家只能咬緊牙關忍著，時常以“愣”的方式對抗著。以為這樣熬著等著他轉業、調離，或者升遷，就毫不客氣地拜拜了。可時間過得如泡沫劇般漫長。那年我剛改任政治處干事，年終機關總結，按慣例各部門要報立功受獎人員，我剛到政治處一年，無論三等功還是嘉獎，都只有靠邊稍息的份兒。名單報到“苦瓜臉”那里準備審簽時，他特意詢問政治處主任怎么沒有我，并說他這一年在中央及省、市發表新聞稿件近百篇，按規定也應立單項三等功。就是他那一句話，使我的軍旅生涯有了首枚三等功的榮譽。當主任從“苦瓜臉”房間出來，立即組織政治處人員重新開會討論時，把領導的原話轉告給了全處人員，并主動承擔責任，說自己對相關文件精神落實不到位，考慮不深不細，導致工作出現失誤。聽到主任的話，我心里五味雜陳，眼眶也不由自由濕潤了起來。
從此，“苦瓜臉”在我心中再沒了苦澀的滋味，橫看豎看都那樣順眼，讓我心生無限的敬仰。而這次我與蔬菜苦瓜的交集，與那張“苦瓜臉”的交集又是何等相似。事情緣于前不久一次體檢，因春節前拔牙造成臉部淋巴腫大，許久未消，天天吃藥收效甚微。孩子是醫院醫生，他知道這意味著情況不容樂觀，便讓我過幾天再去檢測一下。于是，最愛吃的肉類不吃了，愛吃的米飯面條減少了，辛辣刺激的調料不加了。又在網上查哪些蔬菜最適合血糖高的人吃。結果“苦瓜”二字在無數個搜索中都位列前茅，介紹它有許多對人體有益的功效和作用，滋血養肝、清熱解毒、健脾開胃，而我看中的卻是關鍵的一條——降血糖。好吧，縱然內心對苦瓜有種本能的排斥，也敵不過它能給我提供實打實的幫助。畢竟在“健康”面前，一切都是浮云。便到菜市場買來苦瓜，炒著吃，涼拌吃，熗著吃……總之，無論變成什么花樣，苦瓜都成了餐桌必備的佳肴。
每餐吃著苦瓜，想著它對身體的諸般好處，味蕾中仿佛也不再有多苦了，如我心中那張讓我敬重的“苦瓜臉”，從精神的味覺中還品出了香甜的味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