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小明
上世紀(jì)70年代末，生活很清苦，我家做飯一天兩頓稀。每到周末，我媽總是半夜起來烙面餅，半夜三四點睡得正香，我媽搖醒我和二弟，睡眼蒙眬中吃了一小塊饃，我爸說，少吃點，留到中午當(dāng)干糧。
夜半四點，明月高照、我爸背著架子車，我扛著車輪子，老二小平背著干糧和柴刀，父子三人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爬行著，走了一里地，我說肩膀不行了，我爸說三天的肩膀兩天的腿，習(xí)慣就好了。看著老爹負(fù)重蹣跚的腳步，看著二弟瘦小的身影，十五歲的我咬緊牙關(guān)，數(shù)著前面的月光人影步子一步一步往上爬，車輪子的鐵杠往肩膀肉里鉆，比針扎還難受！爬了三公里山路，終于上了恒紫路柏油路，父親安裝好二輪架子車在中間掌舵推，我和老二一邊一個車輪子往上推，勁使大了車子往右偏，我爸說不要使拐，勁使小了架子車往左偏，我爸說不要偷懶！少年天真無邪，我一邊推一邊數(shù)著天上的星星，三十、四十，老二一邊推一邊打瞌睡。
早晨七點，天麻麻亮，我們趕到了恒紫路十九公里鳳凰山鳳凰村柴場，渾身汗水濕透，坐在石塊上休息一會兒，山風(fēng)像刀子吹得人透心涼，真想找個地縫鉆進(jìn)去取暖，我爸說抓緊下山砍柴，勞動熱了身上就不冷了，老二小平看車和干糧，我和老爹下山拾柴砍柴，鉆進(jìn)鳳凰山山林里看不見天，有樹木擋風(fēng)人也不冷了。我們滿坡找枯枝和干柴，撿了半天，已有十多捆了，終于可以吃中午飯了，我們到山腳下劉家才家搭伙，山里人厚道，端了一碗玉米糊涂，我拿筷子一攪，碗底有四五塊大片臘肉，我狼吞虎咽，吃完了不知啥滋味，直到現(xiàn)在我還一直愛吃大塊臘肉。
吃完中午飯烤柴火，劉家才他爹是個紅眼子，他的妹妹小琴長得好看，圍坐烤火時，小琴用大眼睛盯著我看，看得我不好意思低下了頭。柴火黑煙子在屋里熏著，屋頂漆黑一片，柴火堆里藍(lán)色的火苗在火盆里跳躍，小琴的手在烤火時是那么白嫩，原來女人的手是這么好看，填柴火時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小琴的手，我的手像放電一樣，心咚咚直跳，沉浸在少年的美好遐想里。
父親看我表情不自然，又看我烤火時往小琴身邊擠，父親說，烤夠沒有，趕緊把柴背上山，我說再烤會兒，父親說，再烤就得走夜路，沒辦法我依依不舍離開了劉家才家。
我們把十幾捆柴終于搬上了山頂裝上了架子車，恒紫路十九公里到十五公里，四公里上坡路讓我刻骨銘心，父親把繩子套在肩膀上弓一樣的往前拉，我和二弟撅著屁股在后面用力推，父親喊著號子，架子車一步一挪，突然我腳下一打滑，架子車就往后倒，父親大罵，你們兩個小的不出力想要我的老命！我倆拼命用頭頂著柴車一步一步往上拱，四千米的上坡山路每一步我現(xiàn)在都記得很清楚。
到了十五公里望河埡山梁，開始走十四公里下坡路，父親說，下坡路好走，你來拉一段，我第一次拉起了兩輪柴車，下坡慣性大，兩條胳臂是方向，兩條腿是剎車，靠公路里面是山坡，公路外面是百米山溝，我盡量往里靠著走，父親和二弟在車后休息起來，突然間一個大下坡，車越跑越快，我用肩膀抬架子車怎么也剎不住，左邊是懸崖，我急中生智，架子車向右邊一個緩坡打去，呯的一聲架子車翻在了山坡上，父親和二弟都摔倒在地上，柴火散落一地，我嚇傻了！父親這次沒有打罵我，只是默默地把柴又裝在架子車上，他說，娃你坐在車后，我來拉，坐著父親拉的柴車，我在車上呼呼地睡著了。
年近五旬我到鳳凰山畔故地重游，父親已經(jīng)不在世了，也沒有聽到過劉家姐妹的消息，但鳳凰山畔柴場山景依在，小琴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雙小嫩手時常在我心尖尖縈繞，一切情景都好像發(fā)生在昨天。站在鳳凰山山梁上，山風(fēng)吹來我感慨萬千，雖然我的前半生沒有大的成就，但人到中年葉落歸根，返鄉(xiāng)創(chuàng)業(yè)孝敬母親，耕讀傳家平平安安也是福，只是嘆息人生苦短，老得太快！
